《夹竹桃的苦杏仁花香》

文I刘霜

我自小就喜欢花，手又欠，看着喜欢的花伸手就摘，被父母管教过多回，却知错不改。记忆中有种花叫夹竹桃，那是我没怎么摘过的花，它对我来说太高了，蹦起来也够不着，更像是树，种在巨大花盆里的树。

那个年代，北方的单位大门口都喜欢摆这种盆栽，花期长也长，从春开到秋，能一团团开花的大棵绿植品种并不多，夹竹桃几乎成了种植最广泛的品种，可能是廉价又容易活吧，我记得祖父所工作的学校大门左右各摆着四大盆，开着水粉色和乳白色的花，我很喜欢在夹竹桃下面走，能闻到花香，幸运的时候还能捡到品相还不错地落花。

穿过祖父的学校，后面连着学校家属区，是条红砖小路，路很窄，并排走两个人，路旁用红砖的一角立着码成一个三角一个三角的甬路边沿，我偏偏不走好路，要踩着那个小三角的尖上走，自然是走不几步就厌了。夏末秋初花朵葳蕤，总想摘最漂亮的一朵，可是刚摘完这朵又恋上了那朵，那是我极为留恋的地方。小路其实很短，三四分钟就走到家属区，那时候家家都封阳台，北方冬天寒冷，封上阳台既可以保暖还能拓展空间，阳台要用玻璃封上，在正面留两扇能推开的窗户，两个侧面各留一扇。

站在楼前一看，大多数住户都封了阳台，祖父家没封，所以很好认，阳台的靠东侧有棵夹竹桃，开白色花的，枝条探出阳台，无论刮风下雨，它就在那儿，是那种很有韧性的生命，风把它摇的再厉害，风止了，它又变得柔美安静，所以它跟我印象中其它脆弱的花草不一样，他是棵长着筋骨的树花。

当时特别好奇，是怎么把这么大一棵树弄回家的，肯定是特别喜欢，无论怎么费力也要种一棵在家中吧。祖母打开阳台的门去取东西，那时我大概四五岁，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祖母一起去了阳台，那颗白色夹竹桃不算高，就在门后，我勉强能够着花朵，叶子的确像竹子，细长而厚，正面墨绿色泛着油光，背面是覆盖了一层薄银，呈豆沙绿色，叶尖儿扎人，花朵是一簇簇的，几朵谢了、几朵要开、几朵荼蘼，像前赴后继的战士，什么时候看它，什么时候都顶着几团花，花朵薄厚跟杜鹃花相似，祖母家的这棵比较不一样，花瓣儿像海浪打着卷儿，白得透彻、白得鲜活，花香里带着股子苦杏仁的味儿，那都算不上是香味儿，我闻花时，嗅得特别用力，恨不得把花揉碎了吸进肺里，印象里夹竹桃的味道是极浓的，厚重的味道像是跟我迎面相拥，所以记忆如此之深。祖母走得早，我五六岁时，她就过世了，这是我对她为数不多的记忆，而夹竹桃的味道紧紧跟她联系在了一起。

有时候我会回忆祖母家的样子，墨水蓝的化纤布窗帘，轻薄缺乏垂坠感显得很廉价，窗台上大大小小的土红色陶盆，可能是年头太久了边缘都有些碎了，里面种了些品相不太好看却坚韧活着的花，那种开小黄花三瓣儿叶子的护盆草长得很旺，浇水浇多了，花盆底部会被水冲出来一些沙土，就积在花盆之间的缝隙里，时不时出现几只芝麻大的小黑虫，窗台的花盆缝隙对我来说总有那么点期待和神秘，和我一样对花盆缝隙有期待的还有只黑白黄花纹的土猫，那是祖母养的猫，它会抓虫子，平衡性也很好，能在君子兰花盆边缘上走路，会把很臭的猫屎拉在床下面，单休日，母亲用长柄的扫把扫出好几坨，然后禁止它进卧室，它还会偷吃碗橱里的炸带鱼，但是它不会都吃光，会留下一块给我，母亲说那是猫给我留的，就一块，我赶紧吃了。那是只没什么家教的江湖猫，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它。

慢慢地，我发觉我可能有些像我的祖母，她很喜欢花、喜欢小动物，日子过得随性粗粝，还有那么一点小生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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